職場新鮮誌

遠東巨城購物中心董事長李靜芳-圖片來源：王竹君

作者／張紹敏 責任編輯 /陳靖雯 圖片來源：王竹君

李靜芳將新竹最大蚊子館3年內翻身百億大店，成為業界佳話；但鮮為人知的是，她反轉自身命運的故事更是傳奇。

全台消費力最高的新竹人，都去哪裡玩？在地盛傳「新竹人不是在巨城、就是在去巨城的路上」，今年13歲的遠東巨城購物中心，還在飛快成長。2023年營收雙位數成長至新高167億元、全館超過4成品牌業績都在全台排名前3。

所有傳奇，都有從零開始的主角，但遠東巨城購物中心董事長李靜芳的起點，顯然是從負分開始。

一地垃圾、天花板坍塌、出入口動線混亂、黑道占據地盤，這是李靜芳戴著工程帽與口罩、穿過封鎖線，初次踏入已經法拍3年的新竹風城購物中心時的景況。當下她的團隊只有3人，卻為自己設下了高標：要在18個月內讓這座廢墟重啟，以Big City新竹巨城的面貌亮麗開幕。

連集團內都不敢抱太高期待，沒想到，她只花了短短3年，巨城即躋身百億大店，廠商爭相排隊進駐。

「新竹巨城很有Philby（李靜芳）的風格，很喜歡挑戰跟開創，但又沒什麼距離感。」認識李靜芳超過20年的前全聯副董事長謝健南也盛讚。

見過李靜芳，一定忘不掉她極富感染力的笑容，但多數人並不知道，這份陽光源自她很早就被迫學會：只有「笑看人生」，日子才過得下去。

17歲的一夜長大：我們要搬去沙漠了

17歲以前，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，一路受私校教育、衣食無虞，隨全家移民美國。本該是充滿可能性的青春年華，卻在父母誤信當地華人，身家幾乎被騙光的那刻，急轉直下。

「做好心理準備，我們要搬去沙漠了。」李靜芳猶記當時告訴弟弟和妹妹時的不安。為了活下去，一家五口從東岸華盛頓搬到西岸的亞利桑那州，接手該華人投資的餐廳。「我媽很有智慧，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開餐廳，賣不完，至少還能糊口。」

當美國夢變成夢魘，李靜芳一夜長大，開車搬貨、發宣傳單、洗廁所、端盤子都成日常。

有一次，她糾正廚師出錯了湯，對方一怒之下，把滾燙的湯勺往她身上一揮，勾了芡的蛋花湯黏了一身，不過，才剛哭完、痛完，踏出廚房後她馬上恢復笑容，繼續服務客人。「因為我要小費啊！」她大笑回憶，「那是我和弟弟妹妹很重要的零用錢。」

正向思考，成為她的生存之道，但她從來不盲目樂觀，而是認清現實。起初餐廳地處偏僻、生意不佳，她便鼓起勇氣找來旅行社的黃頁電話簿，一通通陌生開發，說服各路觀光巴士以他們家作為休息的中繼站。即便緊張得發抖、被拒絕到泛淚，「只要10通有1通說『我們會再考慮』，我就很開心了。」

為了支撐餐廳人手，她放棄了麻省理工學院（MIT）的獎學金，就近讀了北亞利桑那州立大學；為了幫餐廳省下會計師的費用，她也選擇了原本不感興趣的商科；為了讓弟妹去更好的城市發展、替家裡物色新店點、談租約，她還考取了房仲執照，白天當會計、晚上賣房子。
外人看李靜芳的每個抉擇都是「不得不」，但她卻沒有一絲無奈，「我感覺老天幫我選的，比我自己想像得還要好。」

好不容易倒吃甘蔗，你敢歸零嗎？

俗話說，沒有傘的孩子，必須努力奔跑，李靜芳確實跑得飛快。

在年僅35歲時，她已經集結財務、業務、談判能力於一身，隨先生返台工作後，馬上就被「四大」之一的安永聯合會計師事務所（EY）找去，隔一年又加入遠傳電信，獲得遠東集團董事長徐旭東重用，協助併購和信電信、入主全虹通信，更帶領業務與客服3,000人大軍。

2010年，正當職涯倒吃甘蔗，徐旭東卻在李靜芳加入遠傳13年之際，指派她轉任新成立的遠東零售規劃總部執行長一職。「這是對的機會嗎？」面對180度的大轉向，她雖然沒有標準答案，但接受挑戰那刻起就絕不回遠傳「吃回頭草」，馬上將心態歸零，找上人稱「謝老大」的謝健南請益，並實地跟著時任統一夢時代百貨總經理張國光學習。李靜芳告訴自己，不能有一刻回頭：「妳是空降的、妳是來開創的，一大堆人等著妳做決定，如果還在眷戀過去，就太跟自己過不去了！」

僅僅一年後，徐旭東便將City系列3家大型購物中心、總面積超過22萬坪的計畫交給她，也包含了新竹巨城這個燙手山芋。

遠東集團零售大將、現任遠東巨城購物中心總經理羅仕清觀察，「過去零售業非常沉悶，只曉得做活動、買千送百……，Philby從遠傳過來，很懂得善用科技。」舉例而言，李靜芳找來兩位電信警察，優先破除場館長年因動線不佳而被稱「風水不好」的魔咒。從調整周邊交通紅綠燈秒差、調節36個進出口，更引入桃竹苗第一個停車場在席偵測系統，大幅提升顧客來店體驗。

此外，電信人出身的她，早在14年前就深刻認知數位行銷的力量，從遊戲橘子挖角一位熟悉社群話題的小編，圈粉年輕族群，官方粉絲專頁現在已有高達80萬追蹤者。

李靜芳在數字管理的紀律也令人折服。巨城年年維持20％以上的換櫃率，以服飾大廠GAP為例，大台北地區外的第一家店就是開在巨城，同時，第一家關店也在巨城。「這個叫做坪效、也叫做新鮮感，硬實力就是這樣來的。」她解釋。
「她是會計出身的，在數字管理方面，全台灣沒人能做到像巨城這樣。」從巨城草創即加入籌備的羅仕清笑言，「連每個月衛生紙用了幾包、清潔劑用了幾包，通通都有紀錄，同仁都被訓練得很精明。」

最有人味的百貨背後，是療癒自我的韌性

不過，巨城之所以能成為新竹人的「客廳」，在地連結是最大關鍵。在此，不論是練土風舞、打太極拳的長者，還是對著反光鏡練習霹靂舞的年輕人，甚至是下了課、席地而坐寫作業的小學生，都造就了巨城在全台百貨中獨樹一格的面貌。

另一個驚人成就是，巨城一年舉辦近400場活動，其中高達4成都屬公益活動，開幕12年已有近270個團體受惠。李靜芳從抽屜中翻找著孩子們寫給她的一張張卡片，有一張童言童語地詢問李靜芳：「阿姨，我們的高麗菜已經熟了，可以收成了，可不可以下來擺攤子？」她珍惜地讀著，眼神全亮。

與李靜芳認識超過20年的謝健南形容：「她這個人就雞婆雞婆，很喜歡幫助別人、非常陽光。但不講不知道，她有一段過程，是很多人都走不過來的。」

謝健南口中的艱難，是李靜芳家中的巨變。29歲那年，正當職涯準備起飛，妹妹在滑雪意外中身亡；弟弟返台不久後也癌症過世，「她就是頂在家中的那一根柱子，那種意志力和責任心是非常強大的。」談起命運一次次突襲，李靜芳的笑容沒有淡去。當年，她是為了生存而保持笑容，多年後才體認到，笑是為了療癒自己。

「每一次跌倒，好歹在地上拿顆石頭、抓把沙吧，不能浪費挫折給你的學習啊，」李靜芳說。「然後對著鏡子微笑，你就是自己最好的啦啦隊，你就是自己的貴人。」

是這一份韌性，讓她的人生從亞利桑納的沙漠到新竹市中心的廢墟，所到之處，總能開出最光彩奪目的花。